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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造情感

十六岁的沧海的魂灵被困在她十岁的躯壳里。


她十岁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魔无法放逐,像是小兽一般被囚禁在牢笼之中。她自幼便是沧海弟子,但对自己的姓名往往记不太真切,说来说去无非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三个字,一来二去大家只叫她一个人沧海了。


十一岁时浮洲岛被发现,掌门被自己囚禁在大殿里无怨无悔。十一岁的沧海从梦中清醒,纯黑色的夜里她终于离开这囚禁了她一个月的黑色房间。这房间永远只关着她一个人:她的心魔原本只教她伤害自己,近日来连同他人也一齐被纳入了毁灭的目标当中。沧海原本就武功高强,门内是排的上号的——有人说她是被附体了、有人说她是被反噬了。十一岁的沧海,心魔把她的双眼死死地捂住了,她看不见光——于是那日她从房间中逃脱,只看见了惨白的月光照射在她鲜红与暗红交叠的裙边,炸开了一朵花。


沧海的心魔潜入了她的梦中,她清醒之时天光乍明,心魔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。她跌坐在海岸边任凭海浪拍打着她的脚背,伤口浸了水钻心的疼,她没哭,只是低头看向手臂、看向裸露在外的肢体——微微鼓起的直线,颜色像是珊瑚,密密麻麻,卖出去可以赚大钱。她突兀地意识到,脖颈的疼痛是真切的——一低头,是她自己把大刀夹在脖颈上,于是忍不住哭了。她第一次觉得,原来欺负她的不是心魔,是沧海。


她过了十二岁的生辰,从梦里逃脱便碰上了最好的礼物,她遇到了值得她坚持下来的理由。她努力的与心魔周旋,妄想她能将一切痛苦掌握、妄想她能够将美好的时光永远持续下去。但是没有用,那个人——那位华山弟子把她抱起来,然后从白雪皑皑的华山丢了下去。


十三岁的沧海第一次觉得痛,十三岁的沧海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。


她摔在雪堆里,周身寒凉的刺骨,一碗胡辣汤作了她的血液与泪水尽数流干。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温暖,她的血液结成了冰。沧海只是愣愣的看着青紫的臂膀上一道比一道耀眼的柳珊瑚,突然间摸上了背后的刀。两年前的那个夜里她也握着这把刀,坐在海岸边哭泣。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者。


十四岁的沧海在私塾里读书,同学们把她的星象书全部撕碎了。十四岁的沧海遇到了第二个对她好的人,她无数次想要按压住心头的心魔想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类,可是没有用,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了。心魔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她的身边,潜入她的梦中、破坏她的所有现实生活。心魔成功了,十四岁的沧海已经不会哭、也不会笑了。


十六岁的沧海一个人待在中原,她想回到浮洲岛的那间小木屋里了。十五岁时对她好的道长已经去世了,所有对她好的人都一夜之间消失了,只有身上的柳珊瑚似的伤口告诉她,她活了十六年,却活的像过去了百八十年。她知道服下丹药可以长生不老,她想活着亲手掐死心魔,于是她在金陵城学会了炼药,回到沧海后在鼎炉里服下了银白色的恩赐。


她服下自我救赎的那一刻突兀地流下了眼泪,是海水的味道,带着华山清风的寒凉。她终于把自己丢弃的情感找了回来,是人造的血腥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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